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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周刊·大家写凤阳|于继勇:淮河,中年不惑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商报 2018-12-15 12:40:42 责编: 徐文娟
于继勇,作家、导演。任总导演兼总撰稿六集高清纪录片《淮河六章》获2014“金熊猫”国际纪录片节人文类评委特别奖。主要纪录片作品《潮起江淮》《巨变》《淮河六章》《雕刻梦乡》《千年包公》等。任总导演与总撰稿的五集纪录片《紫蓬山》正在制作中。出版散文集《怀念驴》等,曾任橙周刊主编。


从临淮关归来,带回一块砖头,一个写着“东后街52号”的门牌。

砖头是残缺的,手掌大小,上面有回字纹,同行的张扬说,这可能是一块汉砖。

门牌,是从一处坍塌的危房里捡的。那是几间年久失修的房子,胳膊粗的杂树和荒草,从房间客厅或卧室的位置长出来,覆盖了房子原来的面貌,这种魔幻般的感觉,让人在唏嘘兴衰交替的同时,也惊叹自然的力量。

一块砖,一个门牌,记载着一座城池即将丢失的记忆。

在千里淮河上,临淮关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商业重镇,重要的军事要塞。在历史上,临淮关有不少名字,用的时间最长的名字,是唐朝时起的名字,叫濠州。明朝朱元璋称帝后,他对自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充满感情,纷纷将其升格,比如把县治升级为府治,把府城的地域扩大的像个行省。朱元璋把濠州改称临濠府,之后改称临淮县,在此设立钞关后,改称临淮关。在兴兴衰衰中,临淮关这个名字一直保持到现在。

1912年,纵横中国南北的津浦铁路全线开通,临淮关附近的渔村蚌埠,迅速成长为淮河岸边的工业城市。

而临淮关,在失去交通要道的地位之后,行政级别,也由市降成了乡镇。

因水而兴起,也因水而衰,如果放在一个足够长的时空中观察,淮河的命运可以分为两段。一段光华四射,一段灰暗悲戚。

现有的考古发掘表明,从石器时代开始,淮河流域已经开始了文明的萌芽。从中国第一个封建王朝开始,淮河流域的文明开始了加速发展。在春秋时期,淮河的北方,洙水与泗水诞生了孔子,而淮河北方支流涡水之衅诞生了老子与庄子。辉耀世界的东方哲学和智慧,为华夏文明奠基下最有份量的一块基石。

在分分合合的版图变化中,在鼓角铮鸣的战争里,淮河始终是中国历史册页里,最醒目的段落。

在淮河雄浑的交响曲中,北宋无疑是华彩绚丽的高潮部分。

经过隋唐两朝的丰厚积累,文明的种子在宋朝绽放出妖艳的花朵。宋太祖以开明的心态,创建惠风和畅的北宋王朝,唐宋运河开通,经济复苏,在北方民族没有强大之前,这个制度宽松民风开放文化繁荣的朝代,孕育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会——开封。

在很多经典著述中,描述淮河富饶的文字不吝赞美,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

淮河命运的转折,有一个确切的年份。

公元1127年,北宋靖康二年,南宋建炎元年。这一年,北宋帝国覆灭,匆忙南逃的赵宋王室与王公贵族在临安驻足,南宋在风雨飘摇的中宣告诞生。

为了抵御金兵,留守在旧都开封的守将杜充,下令开决黄河大堤,以水代兵,阻挡金军南下。但是,这次决河非但没有阻止金国的东路军,还淹死了几十万百姓。北宋时最为富饶繁华的两淮地区,自此成为蛮荒之地。

在蒙元与满清之间,一个伟大的王朝盘踞在中国历史上三百年。而这个王朝的缔造者朱元璋,就生出在淮河之滨,一个叫凤阳的地方。凤阳这个名字,也是朱元璋当上皇帝后的御赐。

朱元璋和朱氏王朝,算是淮河交响乐中,一个微微抬升的高潮。在世界文明滚滚向前的潮流中,它虽然亮丽,却不夺目。

在淮河的年轮表上,1855年也是一个重要的年份。

这一年,黄河在河南铜瓦厢再次决口,黄河的主流从此改从山东渤海入海,淮河结束长达近700年被黄河欺凌的历史。

淮河的悲痛,并没有随着黄河的北去而停止,失去入海口的淮河,遇雨必涝,十年九荒,淮河成了世界上著名的害河。这个流域的人民,以逃荒要饭著称,很多传唱四方的歌谣,主题都是戚苦而悲凉的。

这片土地年久失修,失去了来自远古的光华。

大河依然奔流,因为平缓的地势与极小的比降,在多雨的季节,来自大别山区的洪水和北方的众多支流的内涝,都成了淮河治理工程中棘手的难题。

“一定要把淮河修好”,1949年开始新的纪元,淮河也开始了持续半个多世纪的治理,直到今天,设在淮河中游蚌埠市的淮河水利委员会,仍然肩负着大河治理与管理的重任。

每一年夏天,淮河重要水文站中不断上涨的水位标尺与警报,仍然会让远在国都领导人有一些焦虑。毕竟,这个流域生活着占中国总人口数九分之一的百姓。

如果见证华夏文明曙光的黄河,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在近代之后迅速崛起为中国经济中心的长江流域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那么命运多舛历经风霜的淮河,应该算是波澜不惊的中年。

历史,给了淮河极其丰厚而残忍的经验,也给了它极其灿烂的荣光,在世界快速向前的洪流中,在海洋文明统治地球的今天,处于内陆的淮河,能否再次迎来复兴,时间会给出公正的答案。

淮河是我的故乡,淮河两岸的曲调与风情,早已融入我的血脉。

生于斯,也将老于斯,在情感的世界里,我更期待依然奏鸣的淮河交响曲,再迎来一个激越的华彩,一个醒目的惊叹号。

生活激越向前,淮河中年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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