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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周刊·梁羽生十年纪念|刀剑如梦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商报 2019-01-14 16:03:43 责编: 徐文娟

我坐在外婆家的灶门前,火光映红我的脸。母亲正在帮助外婆煎油果,她们一边小声地交谈,一边把圆饼状的米果放进油锅。油锅里先嗞拉嗞拉地喧嚣一阵,然后是沉闷的汩汩声,有许多金黄色的气泡,从锅底欢快地涌上来。

我一边烧火,一边看梁羽生的《冰川天女传》,一开始我不想把它看完,好比一件可口的食物,我总是小心地吃着,细嚼慢咽;有时会省下一半放着,以便明天会有新的希望。看书也是如此,假如一下子把书看完了,我还有什么盼头呢?

但很不幸,我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情不自禁地把书看完了。捏着那本大开本的《巴蜀曲苑》,我变得手足无措。冰川天女们仍在脑中打来杀去,他们的故事没有油盐酱醋,只有爱恨情仇,他们住在高高的雪山上,不食人间烟火,对我眼前的一大堆油果豆腐肯定兴趣全无。

故事一下子没有了,我的心空空荡荡,我迫切需要别的故事来填补这种虚空。我也不烧火了,急忙忙走回家,揣了一张涂过颜色的岳飞画像往村中走去。我想用这张自鸣得意的画作,去换回另一段刀光剑影的传奇。我没有具体目标,无头苍蝇一般走着,脑海中搜索着可能拥有武侠小说的人。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煎油果或豆腐,村子里弥漫着菜油的香气。本质上我是个羞怯的人,但飞来飘去的剑客们给了我勇气,他们拥着我,敦促我完成一次以画换书的尝试。一次次的询问让我倍感失望,我徒劳地干着一件现在看来毫无意义的事。尽管很多伙伴想要我的岳飞画像,但他们除了许下一堆空洞的诺言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从村前走到村后,又从村头走到村尾,似乎只有在不断的行走中,才能消除内心的空洞与失落。我不知道一本小说竟会让我如此难受,其实我是在自欺欺人,我想制造一些希望来抵御无书可看的焦灼与无奈。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雪后天晴,村巷中满是化雪的滴水声。暖黄的积雪让我想起念青唐古拉山,山上住着冰川天女,她白衣胜雪,银剑晶寒,冰魄神弹已打中我的心扉。我想象着她的风采,陷入对她的崇拜中去,并对独占花魁的公子哥儿唐经天痛恨不已。我喜欢书中的金世遗,他与我很像——自卑、忧郁,有些愤世嫉俗。后来我不止一次地描画金世遗大战唐经天的场景,我用金世遗的镔铁拐剑将唐经天刺翻在地,并踏上一只脚。我在纸上宣泄着我的快意恩仇,与金世遗一样,我痛恨一切形式的公子哥儿,我们用极端的不屑与挑战,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嫉妒与仇恨。

涂了颜色的岳飞终于没送出去,冰川天女们的故事也戛然而止,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心里涌起英雄失意的情怀,我脑海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英雄,从将军元帅到江湖豪客,他们与我的生命连在一起,主客合一不分彼此。书中的英雄们不用考试,不学数学和英语,他们纵横沙场,气吞万里,行侠仗义,嫉恶如仇。更能痛扁一切挑衅之徒、强横之辈以及抢走自己梦中情人的小白脸们;他们飞檐走壁,来去自由,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少年时期的内心有躁动的一面,武侠小说契合了我们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它给了我们抚慰的力量。江湖的故事告诉我们:一切皆有可能。但当青春的激情过后,一切恢复成生活的原色,理性的光辉照耀着内心,我们明白武侠是被夸张了的世态人生,它用离奇的武功,虚幻的历史化解人在现实中的尴尬与无助,从而弥补生命中的遗憾与空虚。它与民间文学一样,是符号化与单纯化了的虚拟世界。侠客们的世界是快意恩仇的世界,但在一个道德秩序失衡的时代,英雄们的个人行为又有多大的意义呢?在法制健全的社会,英雄们的“正义”又毫无用武之地,所谓“侠以武犯禁”。——现在是个不需要武侠的时代,它只有在特定的时期,散发出一道碎裂的光芒,照耀着我们,陪伴我们度过那段少年时代。(凌晓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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