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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芹是冬日里最有仙气的蔬菜
来源: 安徽商报橙周刊微信公众号 2019-01-18 16:58:08 责编: 徐文娟

朔风呼啸的日子,靠在家里暖气片上吃富平柿饼,乃人生至乐。

坐在矮凳上,只穿一件薄羊毛衫,直接将后背贴在暖气片上,整个人被烘烤得熏熏然,久而久之,似要静修顿悟过去了,忽地想起来拿一只柿饼吃吃。一份透心的凉甜,顺着喉咙徐徐缓缓,如幽泉不绝,直抵胃囊肺腑,那滋味简直绝塞孤城。

富平柿饼是溏心的柿饼,口感软糯粘牙,外表覆一层白霜,果肉深咖色,内里卧了一口溏心,橙黄欲滴。咬一口干瘪果肉,溏心立即露出来,似要流淌,旷绝一代的甜。吃到后来,势必苦恼,因为还想吃第二只。柿饼性寒,胃不好的人,更要节制,一次不能贪食过多。

胃寒的人,到了冬天,几乎绝了水果,比如吃香蕉前,须放微波炉里低火“叮”十秒,不然,冷香蕉直接下肚,胃颇为不适;苹果亦如是……水果有了温度,吃起来,索然无味了,干脆放弃。但,在冬天,我唯一可以吃两种水果,一为柿饼,二为荸荠。

吃生荸荠,要有耐心。去菜市寻找那种小个子的土荸荠,色泽绛红妩媚,最好看的要数每一只荸荠上生长着的尖耸的芽簪,一只只摆在书桌上,水灵好看,俨然冬日清供。怎么讲呢,土荸荠的那种气质,老远一望,便姿媚跃出,自成一格,最关键是甜而无渣。每次买一斤,回家同样靠在暖气片上,拿一只小刨子,耐心地将荸荠的外皮刨掉,洗净,一口一个,脆嫩多汁,咵嚓有声,仿佛在雪地走了一遭的清冽,可连吃四五个。荸荠的甜是童年的甜,朴素直接,并无深文大义,它就是简单的家常蔬果,有着来自僻野的从容不迫。

荸荠也可以炒着吃。削皮,切薄片,与肉片、木耳同炒,须烈火炝,临起锅前,激点凉水,吃起来甜脆得当,颇为下饭。抑或做鸡蛋饺、炸肉圆子,也可掺点荸荠进去,这样做出来的鸡蛋饺、肉圆子,口感上就有种“暄”的劲道,用我家乡话讲,“泡呵呵”的,即酥软之意。

除了柿饼、荸荠,这些冬日时令果品之外,蔬菜类的,我偏爱水芹。冬日餐桌上的三宝,应是——水芹、紫菜薹、笋。

前天,一个杭州朋友在微信里晒出一盘油焖冬笋。我觉得她家的生活太过奢靡了。油焖笋,我一般到春天才做的。春笋价钱适中,冬笋价昂,平素只买少许,下在排骨汤或老鸡汤里作降火之用。冬笋不涩,微甜,嫩如蜜脂,一片片被老鸡汤的黄油浸透,呈现象牙一般的白,食在嘴里,确乎蔼然仁者,连同冬天的寒冷一起变得雅炼庄严起来了。

紫菜薹,露天种植的最上乘,可遇不可求。菜市里成捆运来的,大棚种植的,口感寡淡,水唧唧的,不值得吃。要遇见老人用小竹篮提几把来,那才算是霜雪浸透的好食材。魏晋有诗:寒风咧咧,白露朝霜。吃紫菜薹,就是要吃这一口如露如霜的滋味。老人也就种了几十棵紫菜,掐一回薹来卖,要等很久。去菜市,还要碰巧,早了,老人没来;迟了,五六把紫菜薹,一会儿便被老饕们抢光。一般整个冬天,我可以幸运地吃上五六次露天紫菜薹。

紫菜薹这种蔬菜,生得漂亮,叶、杆均为紫色,顶端黄花,开在雪地里,细淡可爱,美得奇异。买一把回家,一物两用,可赏,可食。有时挑两根当插瓶,放书柜上,紫黄相间,格外醒目喜气,也算是灰寒日子里用来压箱底的一点美学底蕴。

紫菜薹的粗杆部分要斜切,这样熟得快。同样烈火炝锅,拍几瓣老蒜头,临起锅前,滴少许香醋,盛盘后,晾上三两分钟,口感、滋味最佳。

吃水芹,在我,一定要等到一个好心情,比如赚了一笔小钱之际,比如不打磕巴一气写出七八千字的长文。但凡这个时候,就会雀跃着去到菜市,舍得买一大把水芹回来,靠在炽烈的暖气片边,把无数须根仔细摘摘干净,还真应了《诗经》的景: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

鲁侯戾止,言观其旂。

两千多年的鲁国人民,也是只肯等到主公鲁侯驾到之日,才舍得去泮水之畔,采撷水芹菜以备大典之用的。我与上古先民,同声共气,都是要等到一个仪式感的日子,来支撑一份喜悦的心情隆重地吃一把水芹。

水芹是冬日最有仙气的蔬菜,堪称菜蔬界的林黛玉,脱俗出尘,药香淡淡,余韵袅袅,是荤腥之后的清口之佳物。水芹的好,在于它的气息素淡,有那么一份“天寒堪思君”的萦萦于怀。水芹适合肉丝同炒,猪肉丝次之,牛肉丝为极品配搭。饭店里大厨可能考虑水芹价昂之故,总喜欢搭几块酱油干子,简直大煞风景,酱油干子的粗莽直接破坏了水芹的清淡之气,吃起来,颇为蠢笨。

就囫囵炒一盘肉丝水芹,才是纸墨相得习而不忘的。(作者 /钱红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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