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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周刊·大家写岳西|岳西冬游记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商报 2019-01-24 11:16:11 责编: 徐文娟

◇李宁 (《天涯》杂志编辑部主任)

“环滁皆山也。”

去岁末,尚在大陆之外的海岛,想起将去之地,脑子里总是萦绕着这句著名的开头。粗略一想,欧阳修老先生的这个观察,插在安徽全省的头上,似乎也不算夸大。名满天下的黄山,佛教圣地九华山,古南岳天柱山,并称安徽三大名山。此外,皖浙交界有天目-白际山脉,鄂豫皖交界则有新中国历史上地位特殊的大别山区。在这几大山脉中,还间杂着闻名遐迩的局部,因李白诗而闻名的敬亭山,因欧阳修文而闻名的琅琊山,不胜枚举。

相比之下,此行将要去的“岳西”,从名字上,就让我有些犯嘀咕,隐隐为他感到不平,天柱山封了南岳后被拿掉已经够委屈了,大家还惦记着他古南岳的旧名。而岳西这地方,连名字也依附在一个被除封了的古南岳上。我家乡河南偃师,亦位于中岳嵩山正西,并不曾被叫作“岳西”。盖因“偃师”一词,原是周武王伐纣,偃师休整于此,遂名偃师,在更古远的夏,这里被称为“亳”。

岳西者,多山也。一日空闲在岳西。这一日,留给了明堂山。

抵达明堂山已经是午后。天气萧瑟,寒风吹彻。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总结:冬山慘淡而如睡,我经年不感冬意,此情此景,却觉得别有韵味。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此时无风,却也是借力上山。坐大巴,上缆车。跋山涉水变成了机械运动。

一路烟岚云岫,明堂山的面貌隐匿在这云雾缭绕中,间或看到一些古松和山崖。越上升,云雾越大。最后山全部隐没,只见两条索道架在空中,对面索道不时有缆车下山。画面极简,像是图解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条路。

缆车终点,离山顶还有不短的距离,下车后继续在湿漉漉的山间向上走。岩石粗粝,山景翳翳,云雨成烟,行人寂寥。此时,突然觉得郭熙那一句“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真是神来之笔。

郭熙的话,我另有一段经历佐证。前年十一月,一人独上黄山,一样借力缆车,一样在云雾中攀爬。上山下山,都没有看清山色。昏霾翳塞不仅是冬日的明堂山,也是冬日的黄山。

众人谈笑间,已至明堂山此行的高潮——一段人工的玻璃栈道。栈道镶嵌在崖壁边缘,有一处凸出“U型”回环,回环下方是万丈深渊,在上面行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想起岳西行前,登霸王岭。蓝天白云,水软山温,植被郁郁葱葱,瀑布飞流,松鼠林间跳跃,霸王岭山势不高,也没有玻璃栈道的刺激,那次的终点却有树王、树神令人印象深刻。树王2000年,树神2600年,需七八大汉手拉手才能合围。虽然同是冬月,热带雨林霸王岭的感觉更像是“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

爬完玻璃栈道,原路而返。下了明堂山,岳西行也算匆忙结束了。

但来之前那个疑惑,在我的心中仍未有答案。

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是对山的赞美,也代表了儒家积极入世的一种价值观。五岳的说法始见于《周礼·春官·大宗伯》: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儒家的秩序感通过周礼彰显。天柱山,这个古南岳地位的变化,就是秩序格局调整的结果。明堂山的命名,也只是因为封岳设明堂的缘故。此间种种,似乎都透露一个令人尴尬的结论:岳西,在这种地理命名的秩序中,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部分。

是这样吗?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则《世说新语·任诞》中的小故事,已经是非常有名的一段典故。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好逍遥。

还有好读书不求甚解的五柳先生,性本爱丘山,也不是什么名山大川。

我们有儒家的传统,也有道家的精神。我们可以修齐治平,也允许任诞旷达。这样互补而得的一个大传统(当然还有释家),是我们的文化精髓,使得中华文化有着更强的包容性。

朱自清说: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是别有风味的。五岳和黄山,是有他们的壮美,而岳西的明堂山,又如何没有他独特的一面呢?

令我非常感兴趣的是,岳西的文脉极盛。而岳西的写作风气,似乎也带着这样一种旷达闲散。从岳西走出来的作家胡竹峰近年在国内颇为引人注目,他的文章古雅成趣,在日常生活的书写里,透着一种逍遥高远。储劲松浸淫古籍多年,作文深得精髓,所作《雪夜闲书》,从名字上都透着那股散淡精神。舒寒冰私淑欧阳修,也是仰慕着那股旷达劲儿。这绝非是一种偶然,而是那个泽被春秋的文化传统,在岳西这片土地上的灵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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