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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周刊·策划 | 我是一名“社恐”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商报 2019-04-01 10:02:07 责编: 徐文娟

■编者按

本期策划,我们来聊聊“社交恐惧”,简称“社恐”。

“社恐”并不是一个新话题,只不过,在它刚出现的时候,群体没有这么多,程度也没有这么深。

现在呢,则有越来越多的人,将自己贴上了“社恐”的标签。

一天24小时,当代青年人总有那么1400多分钟不想理人。

对他们来说,孤独不可怕,尬聊才可怕。

有人认为“社恐”像瘟疫一样在年轻人中传播,是因为过度的被动社交已经将他们掏空。

还有一种更为合理的解释是:手机让大量的社交场景发生在线上,线下社交能力发生了退化。

一个人一天的社交能量是有限的,网络已经将社交能量榨取的所剩无几时,在其他时间,他们必然会恐惧社交。

尤其是,当网络化生存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足不出户宅上半年照样能活得很好,谁还会被逼着去现实中锻炼和加强自己的社交技能呢?

而“宅”,这个曾带有贬义的词,早就成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早些时候,很多人觉得这种依赖网络、不敢社交的生活方式是错的,现在呢,大家想明白了,它不过是与传统的生活方式相对立而已,但对立不代表错,生活方式也不只有一种,只要你觉得开心,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每个人都在寻找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社恐”群体的扩大,也许是社会进化的某种必然——每个人都能舒舒服服地做最真实的自己,其实是件好事。


社恐是一种病吗

■ 钱红丽/文

早晨,在露台晾衣裳,忽然一阵风来,楼下李花纷纷,飘了一地,特别有震动,是语言表达不了的,呆立良久,一颗心无比安宁。关上露台门,回家继续坐至电脑前鏖战。若上午静静写下三四千字,哪怕午餐一碗面条果腹,也会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特别喜欢一个人的状态,自成宇宙,自成体系。但凡心里笃定,也能从一碗水里看见大海——我们的精神领域同样拥有万顷波涛与无边星辰。

在单位工作整整十五年,倘若碰到集体开会,本能地找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众目睽睽之下,天生窘迫,潜意识里总觉得举止不得体,两只手搁哪儿都不自在,倒是欣赏当众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人,自信而强大,好大的气场啊。而我这种身虚气短之人,讲不上三句话,便脸红脖子粗地掩面而下了。

年轻时,不太能接受自己内向的弱点,偏要用意志力去逼迫自己改变——执念太深,患得患失,活得异常痛苦,简直五内俱焚。中年已至,再不慢慢接纳自己,不就变成异端了么?顺应个性,活得自然,不也很好嘛。

好,就此算了——这个热闹的人世又不欠我什么。

所谓接纳自己,就是无论长处短处,一律心平气和地接受,也就不再强扭着自己改变了。

我的童年几乎是在恐惧中度过的——但凡家里来客,就是我的受难日。客人一走,一个幼童一次次濒临崩溃边缘。恼怒的爸爸开始了抱怨:连人都不晓得喊,你看那谁家女儿嘴不晓得多甜,就我家这个土基壁子一声不吭……童年的自尊反复在这种碎碎念的打击中被摧残,小小灵魂千疮百孔,甚至也要嫌弃自己了——我为何如此无用呢?但就是觉得跟客人打招呼,是一件极度窘迫的事,一次次努力,一次次无功而返。有时在田野,远远看见长辈迎面来,条件反射似的,宁愿选择另一条路走,也不愿与人劈面遭逢。若是不问候一声,长辈就会觉得你没礼貌。那我另寻出路还不行吗?真是怕了这个人世。

俗语云:嘴甜的孩子有糖吃。

可是,我半生都在苦汁中煎熬。

前阵在小区散步,一个尚不会行走的幼童,被大人推在小车里,就在我们快要擦肩而过之际,她大笑着喊:阿姨好!况且,我们不认识啊——这个天生热情的小姑娘,往后的人生,肯定蛮顺遂的吧。

又一次陷入到深深的反省——我尚且不如一个幼童,见人三分笑、嘴巴抹点蜜,对我总是太难了。尤其杵在人群里,无一言可发,还一次次充当把天聊死的角色。从前有个熟人,跟她一起赴宴,一桌几十口人,大多初见,可是,她如沐春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无论男女长幼,她的嘴就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仿佛事先打过草稿似的,一句句一行行,夸赞的话奉承的话贴心的话,银铃般汩汩而出,说得宾主皆欢,好不融洽。而我这个口讷之人,只有低头辛苦地吃菜,甚至,席散,也不好意思去到请客的人面前说一句:谢谢赏饭。

天性不多话的人,惜字如金,也是诚挚之人,说到做到,从不虚妄应世,活得认真,守诺,诚信,有担当。

倘若出差在外,陌生人热情地加了微信,或者前来叙话,并赞誉:我正在看你什么什么书……此刻,更加窘迫,一个劲地说:哎呀,那本书没写好,真是难为你读了。再无别话,为了避免尴尬,赶紧走掉。理解的,会以为你矜持不善言谈;不理解的,肯定误解你傲慢无礼而不近人情……我小小半生,就是这么在枪林弹雨中突围过来的。

某日,一朋友于微信晒出襁褓中的二宝,收获六百多个点赞。我一年的微信点赞数,也不及他一条微信的多哇。

有一回,将微信中的僵尸粉清除出一百多个——要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又不靠微信卖货。仅仅保留几个老友,隔三差五相互问候一声:你还好吧。

泰戈尔曾劝林徽因要常常去到大自然中。老人家说,只有在大自然中,你才能邂逅真、善、美……林小姐怎能听得进去?她热爱歪在自家沙发上滔滔汩汩文哲史,她的听众多是顶尖级人才——哲学家金岳霖、小说家沈从文、诗人徐志摩,建筑家丈夫梁思成,以及小姑子们等等,连生病在西山疗养,都需要听众,写信给远在美国的费慰梅抱怨:一向寂寞得很。

我们社恐症患者,最不怕寂寞,也最耐得住寂寞——一个人走在山风月色下,三月的花落了一地,心里装了一整个森林的静谧。


不是高冷,是真的不知道该说啥

■ 蛋壳小姐/文

最近遇到的最大噩梦大概就是卖房子。每天无数中介和银行贷款的电话,那些不明号码在手机上闪烁让我心惊肉跳。对我来说,接电话是需要心理准备和铺垫的,至少知道电话里会说什么,而那些号码不明、动机不明的电话让我感到不安——仔细想起来,有了微信之后,自己接电话或者打电话的数目真是屈指可数,每个月500分钟的套餐我连五分之一都打不完。不仅自己很少打电话,这种电话恐惧症已经蔓延到,在公共场合听到人大声打电话都会让我感到尴尬。当我把这些症状向我朋友王婷女士表达了一下时,她表示了礼貌的赞同。同时告诉我,你社恐了。

社恐的症状还会扩大,从不想接听电话开始,会逐渐不愿意听到意外之外的声音。比如说,我很少会回复微信里大段的语音,假如被迫要听,我就会转成文字来读。我开车时也不开广播,除非听听轻音乐,因为很多时候主播一犯蠢,我就浑身觉得不自在,在声波的这一头替他尴尬。

社恐其实很难从表面上判断,比如说,我这个职业看起来不像社恐的样子。毕竟每天都要和很多人打交道偶尔还要吃吃饭什么,但我仔细想了一下,这么多年来,我和工作上的相关人士交往,仅限于工作而已。任何工作上的合作,我都习惯用最简明的方式捋清楚,然后,照章完工,从此不再打交道。这样固然很清爽,缺点就是没有“人脉”。我一个厉害的朋友能把每个合作对象都变成朋友,甚至做了EXCLE表格来记录对方的职位、生日、兴趣爱好等等;他真的是朋友遍天下也确实得到了很多资源,我对这种人真是极度敬佩,但当我转念一想,周末他常常还要陪不相关人士打球,经常深夜还要替工作认识的人情感答疑解惑;我一想到人生要多出来这么多接口,那多不快乐啊,我宁可就没有那么多资源,只和自己称心满意的朋友们呆在一起好了。

社恐症的发作往往是不受大脑控制的。大多数社恐患者都会条件反射式的躲开不太熟悉的同事或者领导,为了避开他们改坐下一班电梯。这样的事我也干过很多次,幸好现在有手机,坐电梯时掏出手机假装很忙,嗯,那两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在过去,社恐患者被视为不合群,有时候看起来还有些高冷,其实,这和高冷真的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智能手机时代给了社恐症患者一个安全的壳。因为社恐往往只发作在真实生活中,可是在社交网络的这一头,因为感到安全,我们通常是妙语连珠异常热情反应迅速。可一旦到了线下,原形毕露。

所谓物以类聚,我的朋友们基本也是社恐患者,因为很容易理解彼此。我们可能会每天聊天,微信秒回,但我们很少见面,这不妨碍我们的熟络。因为即使没有见面,我们也能在内心脑补出一部连续剧。对我来说,每天最轻松快乐的时刻,就是结束一天的所有工作,甚至把微信也切到小号,安安静静地看本书或者看部电影,关闭自己对世界的所有接口,真美好啊。


社交难 难于上青天

“社恐患者”的日常

为了躲避理发师Tony们的闲聊,我甚至学会自己剪头发。

巨长的会议中途想上厕所,但害怕在一群人里突兀地站起来而憋到爆炸。

不敢穿鲜艳的衣服,做一个沉默的背景板就很安心。

有缘常聚,无缘随他去,倡导佛系社交,初中高中大学的朋友几乎都断了联系。

如果能在工位四周种一排芭蕉就好了……不,还是种仙人掌吧。

师傅我真的不想听您讲英国“脱欧”,我只想安安静静坐个出租啊。

远远看见熟人,立马低头在包里翻东翻西然后慢慢走到另一条路上。

居然有人能和出租车司机、钟点工阿姨甚至便利店店员即兴聊天,他们是我心中的超级英雄。

别人聚会是来聊天的,而我纯粹是来埋头吃饭的。

“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这位新朋友你听到我内心的哀嚎吗?

被拉入公司大群就好像光着身子被所有人围观,更尴尬的是还要硬着头皮做自我介绍。

明明很无聊,但一群人邀请我出去嗨,开心两秒钟之后,还是本能拒绝。

同样是90后,别人可以和大一轮的生意伙伴把酒言欢,称兄道弟,而我只能缩在角落全程语塞。

羡慕能在公共场合开怀大笑或叽叽喳喳的人,他们怎么做到有这么多话可讲的?


六字真言里的大自在

■ 祁海群/文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拥有有趣的基因,却藏在最深的骨子里,他们平时不露声色,不爱吭声,只有遇到了他喜欢的人,他才会被唤醒。

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在老一辈人当中,他应该算是因为“社恐”而显得另类的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他喜欢喝酒,但很少出去应酬,他跟母亲说,坐在酒桌上,他浑身难受,话也说不利落。母亲说,那你能推就推掉,一个人在家喝。

后来还真是这样,父亲一年里也赴不了几个饭局,但是早中晚三餐都要喝一小杯酒,就在家里喝,酒一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父亲还最怕出差,因为一出差就会和同事睡一间房,那对他来说就是受酷刑。

父亲说过一个段子。有一次出差,和他同屋的同事睡觉打呼噜,父亲被如雷鼾声轰炸的生不如死,只好将裤带绑住同事的床腿,鼾声一起,他就拽一下,鼾声停了,他就趁机眯会儿,就这样拉拉拽拽,睡睡醒醒,一直到天亮,同事起来后惊呼一声:晚上是地震了吗?怎么床都歪成这样了?

父亲却像是干了坏事,支支唔唔说不出话来。

然而在家里,父亲却是完全放飞自我的一个人,他喜欢跟我们说古往今来的各种小段子,喜欢吹拉弹唱,二胡、口琴、手风琴、笛子都能来几下,还写得一手的秀润小楷。每到过年,他就让我们给他磨墨,他拉开架式写门对子,母亲说,过年了,别人都趁这机会去看望领导,你也拎点东西去看看呗。父亲就皱了眉,一脸苦相,仿佛身上长了癣疮,母亲只好说,好好好,那就不去,你这一辈子就别求人。

父亲的部分基因也传给了我,有很长时间,我害怕和生人打交道,在公共场合特别紧张,在饭局上更是最不和谐的尬点。

我被自己的这种社交恐惧困扰了好多年,直到有一次一位前辈和我聊天,她问我怎么这么腼腆?我突然获得了勇气,将内心的苦恼全都说了出来,我记得她听完后,很认真地说:你没有错,而且也不用去刻意改变,做你自己就好。

做你自己就好——这六个字,如同佛家六字真言,让我一下子茅塞顿开,自那以后,每当在人际交往中遇到难堪时,我就默念这六字,一一化解困局,还自己一个自在。


关爱社恐指南

如果你的身边有社恐人士,请试着这样做——

请分清自己的感受和他们的感受。你认为这件事情没什么,并不代表他们也觉得没什么。可能你会希望去直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这通常很难有成效。反复的逼迫只会让他们痛苦,也让你感到挫败。

请不要逼迫他们去社交,而是试着去接纳和包容他们。拍拍他们的背,留时间让他们做几下深呼吸,这比责备他们要有效得多。

在他们害怕的时候,给他们留出喘息和休息的空间。他们不参加你的聚会,或者在遇到你的时候没有打招呼,并不代表他们不爱你或者不在意你,他们可能只是不擅长用这样外露的方式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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