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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为草木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商报 2019-09-06 09:44:38 责编: 徐文娟

没有什么比草木更接近生命的本源了。草木生于高山,平原,旷野,湖滩,村庄,院落,公园,戈壁。大地延伸到哪里,草木蔓延到哪里。草木是大地上的原居民,它早于村庄,早于我们的祖先,生存于地球上,亿万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草木不适于温室,不适于花瓶,它的家园在乡野。走出钢筋水泥堆砌的小城,走进原野,犹如从岸上跳到水里的鱼,一下子活泛了。高树,野草,灌木,藤蔓,山柴,稻禾,豆苗……数不尽绿油油的生命,看似缄默无语,实则大道至简,柔中有刚。

见过暴风雨中的小草。狂风将它揪起,露出灰白的叶背;暴雨助纣为虐,借势按压它的头颅。但小草并没有屈服,它以弹性的身躯,削减风雨的摧残。一旦风消雨歇,它又挺起脊梁,昂起头颅;见过石头下的藤蔓。被大石块“泰山压顶”,但它并没有屈服,而是以柔弱之躯,在石块与地面之间拱出一丝可供呼吸的缝隙,匍匐爬行,寻找阳光;见过瓦楞上的苦楝。不知是风吹来还是鸟叼来的种子,落在老屋廊檐瓦缝里。尽管缺水少土,依然站成引航的路标,一如猎猎的旗;见过活成化石的不老松。在海南南山,树龄六千多年的龙血树(又叫不老松),自白垩纪恐龙时代就已出现在这个曾经孤寂的海岛上,一站就是数千年。

喜欢草木,喜欢和它们在一起。上下班,沿着草木青葱的河边行走,总会遇见移栽后蹿成少壮的垂柳梧桐,它们站成比肩而立的仪仗队,显得安详平和,从容不迫。徜徉在绿荫掩映的河边,在绿树夹道簇拥下,享受贵宾的礼遇,心里自有说不出的自豪,潜意识里,我把自己也当成它们的同类了。

春萌夏荣秋挂果,草木按照自己的时令,从容地萌芽,绽放,盛开,日夜兼程。无论烈日炎炎,还是冰雪寒霜,无论风狂雨骤,还是人畜摧残,它都不计较,不气馁,不屈服,从容淡定。喜欢草木的守正守心。它守规矩,如果你不砍它挖它,它会在原地默默呆上一辈子,决不越位。它明白“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知敬畏,懂感恩,会舍弃,能包容,不像有些人,花言巧语,上托下压中排挤,一副市侩嘴脸,为一点私利绞尽脑汁,移花接木,暗渡陈仓。与草木相比,他们会低到尘埃里。

近读老树,读到“与其跟人纠结,不如与花纠缠”,顿觉酣畅淋漓。一直以来,我习惯性看草木很近,看人很远。无论是囿于小城,还是独步荒原,只要看见站立的绿树和平躺的草坪,仿佛遇见失散的亲友,总觉得十分亲切。在我看来,每一根草,都是散养的家禽;每一棵树,都是大地的庄稼,它们活得比人真实、透明,尤其是古树。古树是上了岁数的老者,在时光的岸边,屹立了百年千年。古树的阅历比人丰富得多,人们不曾经历的事情,它经历了;人们不曾看到的东西,它看到了;人们不曾思考过的问题,它思考过了。阅人无数,阅世无数,树就显了灵,成了精,化为佛。倘若去乡下走走,不经意间总会遇到这样的古树:树干数人合抱,质地密实如铁,表皮龟裂尽显沧桑,树冠蓬展如盖,庇荫一片……路过这样的古树,总会让人肃然起敬。

在野外,喜欢沿着草木青葱的山路行走,即使山上没有路,也没关系,多与草木亲近,草木会给自己让路。前几天,骑着自行车,去二十多公里之外的山村扶贫走访,路上尽是草木青青,杂树葳蕤。山上看不到行人,也没有车辆,但是并不寂寞,四周有板栗、油茶、油桃等果树,开着白花的小飞蓬漫坡漫野,鸟语、虫吟放大了空山的幽静,空气里溢满了洗心涤肺的草木清香。满眼尽是叠翠,那些静默的草木,滤去了世上所有的喧嚣。走到密林掩映的民房边,一位老大爷戴着草帽在玉米地里锄草,老奶奶在山芋地里摘芋叶,芦花鸡在篱笆边刨土,小白狗在地埂边扑蝴蝶。他们和它们,想必也是草木村庄的一部分,那么祥和,安宁,我无端地生出羡慕和嫉妒。

读汪曾祺的《人间草木》,读到“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很切合我意。我羡慕汪先生,能与草木在一起,也是人生的福气吧。(疏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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