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就是贩卖焦虑的地方。比如说但凡家里有个娃的，不管那娃是即将要参加高考的，还是幼儿园的，那娃妈一般都自称“中年老母”，都会晒一晒“中年老母”的焦虑。看着那些刚刚而立不久的所谓“中年老母”，像我等这样的资深“中年老母”一般都不发话，心里面则悄悄鄙视一下下：哼，谁还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如果“中年老母”这词流行得早一点，从娃小托班开始算起，咱这冠名权已经冠了二十来年了，想摘都摘不掉了。

时间一旦久了吧，就像陈年的物件一样变得皮实了，所以资深“中年老母”一般都不焦虑了，反倒资深“中年老母”的老母——耄耋外婆莫名地焦虑起来。

闺女冬天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上广西、越南溜了十来天。等到夏天回来，又去辽宁和朝鲜前后游了十来天。

耄耋外婆拿着外公的手机刷了一遍又一遍朋友圈，终于忍不住一颗八卦的心，一个劲地问我：“是一个人去的还是两个人去的？你就任由她一个人在外面晃来晃去？”

不然呢？难不成还让我捆住她手脚把她系在身边吗？你不是整天跟我念叨儿大不由娘吗？

数年前，外婆见了外孙女，笑嘻嘻痛说自己当年的经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吧，已经有了你妈和你大姨了。”外孙女儿嘿嘿一笑而过，留给外婆一个灿烂的背影。去年再见，又说：“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你了。”闺女扒拉着耄耋外婆那略带僵硬的手指，数了数，说：“嗯，外婆，你20岁生我妈，我妈25岁生我，到我这里不是得再加上5岁？30岁以后再考虑，就这么定啦。”一句话，把满头白发的外婆噎得一头白发在风中乱颤。

外婆的话让闺女没来由地恨上了一个人，就是那个比她大了五个月从小在外婆家一起长大的小表哥。在她的眼里，外婆的焦虑都是活生生地被他比较出来的。这位小哥说来神奇，本科毕业去了太平洋彼岸读硕士，三年多时间里，完成了学业、结婚、生娃人生三重奏。耄耋外婆对外孙女说：“你看二十多年前我一手搀你一手搀着小哥哥，一起去逛超市，现在我搀着他家小宝贝……”此处省略一万字。

是的，外孙家的小丫头都会走路了。见了老外婆，连声不迭喊“太太”，讨喜至极。

前些天，外孙媳妇回来休假，将她家的小宝贝带到大洋彼岸去了，耄耋外婆又开始闲得发慌：“小哥哥把宝宝丢在家里的时候，大姨去上班我就帮她看着。你要是赶得快，我也能帮你看，我能帮你妈打下手，你妈妈上班呢，我也能帮你看着，喂个奶粉啊换个尿片啊，哭的时候哄着玩啊，我可会哄孩子了，比你们都有经验。你们小时候不都是我带的吗？你要是不赶紧的话，再过几年我真的看不动了，趁着我还能……”

看着满头白发的外婆旧话重提，我偷偷在一旁发笑，“中年老母”不焦虑，后面有人焦虑，如若我再跟着焦虑，那真是雪上加霜。耄耋外婆就像那根燃烧着的蜡烛，还剩下最下面的那一截蜡，却依旧执著地要把自己的光亮发挥到极致。

所以，我时常想提醒朋友圈里刚过而立之年就整天焦虑的“中年老母”们：人生路长，咱可暂且收起自己的焦虑，留着点后劲，以待来日有一天成为耄耋外婆的时候用得上。（苏小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