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山边的土地，一律朝向不高的山头，敞开着容纳万物，草木、庄稼、生灵。 领头的是一株麻栎，它是众树的胆识。麻栎独干向天，凌空分叉。在麻栎树下听风，发出裂帛的声音。

麻栎不是名贵树种，趋于贫民化。麻栎做不得椽子，最多的是烧木炭，烧透躯干，水浸身黑，再点燃了，发出没有脾气的火光。无料的树和无用的人没二样，被置于一边。

在轻蔑面前，麻栎树淡然，黙默生长，黙黙安慰飞鸟的啼鸣。不远处的雀儿山是不安静的，百年前淮军将领刘铭传打马山道，尘烟四起。四十年代，一支不屈服的军队，顽强抵抗侵略者，每寸山石上都留有刀痕。这些，站立的麻栎目睹过，依然沉默。

寻访过往，树是最好的对象，如果麻栎会说话，它将告诉这天这地这山这水什么呢？杀戮是可怕的，贫民般的麻栎树，只能三缄其口。

无用的麻栎曾有用过，饥饿的日子，涩涩的麻栎果派上用场。它救过人命，绝不仅是一条两条。性命精贵，也贱得很，几粒麻栎果就可赶走死亡。

有房屋在麻栎树下安然。这些房屋也是麻栎落下的果子。树荫底下无芳草，麻栎树下，却生长热气腾腾的房子。

人亦如树，多数的人如麻栎，平实而无大的用场，作不得栋梁，默默活着。麻栎树下的人家，当是如此，深居简出，炊烟淡淡，一双双老手，树枝样朝天，没有怨言。

不好吗？物质的追求没有尽头，何如一粥一饭，守住家园，将平淡平静平安平凡进行到底。

老树成景，独自的麻栎为景。

草木有心，能记取一切。立于雀儿山下，麻栎是山的一部分、土地的一部分，观它就是观山，抚摸它就是抚摸土地。仰望麻栎，必须仰望，除此之外，再也没动作可以匹配。

和麻栎相伴相近的，还有棵老桑。把酒问桑麻，桑在民间走针引线，又把麻栎的温度穿在人的身上。麻栎还孤单吗？

沿着麻栎的导引，向雀儿山的深处走去，山深处大树森森，那是林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