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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粗釉大缸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日报 2019-11-29 10:23:03 责编: 徐文娟

梦中,我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屋。推开没有上锁、已经朽烂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我一个趔趄。屋里阴暗潮湿,泥巴墙根洇湿了一尺多高;泥土地面渗着薄薄一层水,青黢黢的。父母用过的家什都霉烂了,唯有那口半人高的粗釉腌菜大缸还完好无损地蹲在西屋,像个忠实的老管家。

醒后,儿时的记忆苏醒过来,尤其是那口粗釉大缸,清晰地印在心里。

对于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人来说,最深的记忆大都与吃有关。最早,几乎全是关于饥饿的回忆。慢慢地,生活有点起色,靠着粗粮总算能凑合着填饱肚子。玉米面粑粑、秫秫面粑粑,又粗又硬,吃起来咯嗓子;蒸芋头、炒芋头、芋头稀饭,直吃得大人小孩吐酸水。孩子们常常一吃饭就哭闹抗议,大人们无奈又伤感。

我家的兄弟姐妹们,要比别的孩子幸福很多。因为我有一个勤劳、聪明又能干的母亲,她腌得一手好咸菜,给我家的餐桌添了不少滋味。

在母亲手里,腊菜、萝卜、蒜头、豆角、白菜帮子,样样都是腌咸菜的好原料。特别是腌腊菜,母亲最拿手。每年春秋两季,父亲都要空出一块地栽腊菜。腊菜长大了,母亲就砍下来,择尽老叶,洗净后腌在那口粗釉大缸里。将腊菜一把把码放整齐,一层菜一层盐,菜一定要揣实了。装满了缸,再用块石头压在缸头上,就算完了工。第二天,要记得翻一次缸,放一放辣气。约莫再等上一周,腊菜就可以吃了。

母亲腌的菜,黄亮亮的,吃起来又脆又香。春天腌一缸,可以吃到秋天;秋天腌一缸,足足能吃到第二年春天。所以,我们家一年四季从没有断过下饭菜。这在当时,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别家的孩子可羡慕我们了。常有邻居家里没了下饭菜,就从我家腌菜缸里舀点腊菜水,回家打面糊子就饭,正应了那句歇后语,“腊菜水打面糊——有言(盐)在先”。

母亲的咸菜缸子,还促成了一桩好姻缘。那一年,邻居田五婶家的柱子哥到了适婚年龄。邻村余媒婆上门来说亲,说女孩是十里外李家圩子的,长得好看又贤慧能干,父母也通情达理,“女孩妈说了,她们不图男方家多有钱,只要人憨厚老实能干活,家里顿顿能撮上盐味就行了”。这么低的条件,竟差点难倒田五婶。五叔年轻时在工地上砸伤了腿,不能干重活儿,挣的工分少,五婶家一直是“冒钱户”,日子过得紧巴巴,哪能顿顿撮上盐味?

不知谁给五婶出了个主意——女孩家人来“相门头”的前一天,找几个力壮的人,把我家咸菜缸抬到了自家院子里。据说,女孩妈一进院子看到了那口咸菜缸,就径直走过去。她掀开盖子一看,里面还有大半缸黄亮亮的腊菜,带着淡淡酸味的菜香气儿扑鼻,于是面露喜悦。又见柱子哥长得壮实,一副憨厚相,像是能干活儿的人,当时就替女儿做主应了这门亲事。柱子嫂嫁过来后,还常有长辈开她玩笑,说她是五婶用一缸咸菜骗来的。不过,柱子哥确实很能干,柱子嫂也很会持家,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幸福恩爱。

后来生活越来越好,家家不愁吃喝,母亲的咸菜缸虽渐渐浅了些,却也从没空过。大鱼大肉吃腻了,咸菜就成了好东西。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参加工作后,相继离开老家,那口大缸便装满了我们的念想。每年,母亲仍会腌上一些。回老家带咸菜,也成了我们回老家的惯例。

2011年母亲去世后,那口咸菜缸也从此闲置下来。不过,长期的耳濡目染,我跟着母亲学会了腌咸菜,每年的冬春季都会腌上一些,不但自家吃,还分给邻里同事们,他们个个像得了宝贝一样。只可惜,家里放不下那口粗釉大缸。不然,我真想把它从老屋请到城里呢。(武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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