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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闲话村戏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日报 2020-01-03 14:28:27 责编: 徐文娟

村戏,俗称“小戏”,正名“庐剧”。它诞生于古庐州,漂泊于远逝的乡村江湖,蔓延于古吴楚大地的江北巷陌。

小戏,一般在冬闲时悠然而慵懒地启程,常常吟唱于萧瑟冬秋交替的乡野村里,不记得它到底何时会来,又会延唱多久。儿时的我们从不这样细心与考究小戏的种种,心里惦记着的,是众人围坐看戏时,我们可以在一旁滚铁环、打弹弓和捉迷藏的乐趣。

老村庄出能人,小戏活儿当然不在话下。村里几位像样人物在某个昏黄的夜晚,围坐在老桌旁,煤油灯下噘着纸烟,于是便有了唱戏的倡议。整个村庄沸腾起来,消息很快传遍四乡野岭,他们或她们像过节一样格外地欢喜。幼时的我,很纳闷着这小戏剧的魔力,为它的神秘感到好奇。直到长大后,才知那是一种辛苦劳作后的奔放激情,是收获丰硕果实后的热烈庆祝。

村边一块大的空地上,五六个碗口粗的木柱昂首深埋在地下,细横木梁躺放在中间,搭成一个离地面约一米高的立体方框。铺上木板当舞台,四面帆布当防围,再用大小细铁丝扎牢,敞口面对观众,红布作背景墙,左右留出小门,于是就有了方便戏角儿与乐师们上下进出的通道。最后再用几簇松柏枝点缀其间,戏台便威风凛凛地立在了暖阳中,让人向往。

开戏选日有讲究,要在农历双日,六、八为最顺。午后阳光正好,一群群老老少少陆续赶来,或肩扛或手提,人人都自带四角长短木凳,浩浩荡荡地绵延在阡陌埂上。小戏即将拉开大幕,一阵喜悦漫涌入我全身,舒散了一身的寒气。

“镗……镗……镗……”开锣声清脆嘹远,场上顿时安静。锣声却惊扰了睡梦中乡野间的虫子和圈中的家畜,它们也啾啾、嗷嗷地高声叫着加入进来,与兴奋的乡亲们一起分享这久违的喜悦。一般来说,村戏都是在老生的念白中开场,没有报幕又没有前奏,一切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当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突兀。

角儿唱戏,图的是给人和自己带来欢乐。大人听戏,是忘记春秋夏的劳苦,感谢岁月的丰获。孩子们看戏则单纯多了,那心思透明得就像空旷湛蓝的天空,仅仅是为了添点童趣、胡吃疯玩一回罢了。儿时听的乡戏最多的要数《张万郎休丁香》《狸猫换太子》《白蛇传》与《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经典剧目,有时也会添些新戏,但因为唱的少,如今早已记不起那戏名。总之,古代爱情戏份演得比较多,母亲和村妇们特别爱听。但年年都听那凄苦的唱腔,惹得我却有些生厌。看听得多了,不识字的母亲,竟也总结出一些规律来:爱情戏一开场,肯定又是“公子落难,小姐讨饭,最后拜堂成亲大团圆”的情节。

曾经看不上小戏,是因为觉得它过于简单,少了一份厚重,短促的起腔走板缺少韵味,老套陈旧的剧情不新奇。传统旦角的守旧沉重、小生的俊秀娘媚和老生的沉稳沧桑,我一直都不大喜欢,倒是爱上了青衣与小丑。青衣唱腔婉柔,身段优雅,步态轻盈,扮相隽秀妩媚,让你即刻就能感受到像江南女子一样的古典与柔美;丑角的诙谐打诨、翻转腾挪,一招一式也能给你带来无尽的欢笑,看罢回想,意味无穷。而小戏也往往在这个时候达到高潮,瞬间点亮了把平日里清冷寂寞的冬日乡村,一片激情洋溢,四处热气腾腾。

那时看戏是假装,玩乐吃喝才是幼时的我们朝思暮想的。村戏年复一年地唱,花开花谢间,我也渐渐长大成人,方才开始了解它独特的韵味与传承历史。村戏源起于江北民间江湖的艺唱,乡野间一路风尘辗转,吮吸了其他戏剧的精华,兼揉了花鼓的样式、徽剧的腔音和黄梅的婉转,不断丰满了自己,终于独树一派于江湖之中。村戏的演员、道具进而配器,都极其简单,五六位很少甚至没有文化的本村唱人,几把掉了漆皮的二胡,一个已敲得发亮的锣鼓与小长形木鱼,几件穿旧了的戏衫厚靴帽饰,配上几个耳熟能详的剧本,寻一开阔地儿搭了台便可开唱。现在想来,村戏的灵活、便捷和强适应力,可能正是它流传远久的缘故吧。

我渐渐长大,读初中时再看小戏,便有了更多感知。与大戏相比,它虽没有水乡越剧的柔美风情、中原豫剧的铿锵豪迈、皇城京剧的大气浑厚,或者黄坡民歌的高亢嘹亮。但用心仔细辨听,发现那念白速似落玉,正调简似急流,小嗓子拖音到高即止,唱念做打形如鱼跃。至于剧情,更是有着浓厚的乡土浓厚,再融进乡风民俗,可谓是合民味、融民心、接地气,老百姓听得懂又看得明白,自然是百听不厌。

长大后在外地工作,偶尔回乡,发现村貌虽日新月异,小戏却日渐势衰。假若能幸运地遇到,一定要蹑脚踮足地听它一回。如今的小戏,虽早已变样,但仍能让人从中感知到记忆中故乡的“土味”与情愁。激昂婉转的唱声,能听出村戏的直白与坦诚。后村梨开春如雪,前园妆彩秋似景,渠波清荡鱼儿漫嬉,还有后坡上静卧的严父慈母的墓碑……在小戏吟唱的乡愁中,升腾盛开出圣洁花朵,将一片灿烂留在我心间。( 孙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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