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华，作家，出版有《一瓢饮》《试遣愚衷》等，现居新加坡

回合肥过新年，朋友告诉我不久前开园的“合柴·1972”非常火，值得一看。说实话，全国各地老工厂改造的文创园，很多，大同小异，对此我没抱什么希望。

上个周末，和好友进园子一转，非常惊讶，这个合柴·1972确实不同凡响，其美感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它是由合肥监狱改建的，单这一点就让人心理上有了一窥究竟的好奇心。合肥柴油机厂，是合肥监狱的企业称谓。2018年5月，合肥监狱迁址，这里开始打造成艺术天地，于是有了现在的新名称：合柴·1972。

先说西侧草坪上耸立着的大烟囱和水塔，烟囱红砖，水塔灰砖（远看成了黑色），冬阳下它俩缩萎萎的，收起了巍峨，反倒觉得平易近人，像一棵有生命的树，让人有搂上去的冲动——如果没这么粗的话。这里的几个厂房现在成了合肥当代美术馆，大烟囱东面的一号馆，尤其壮观，建筑内的大穹顶美极了，乍一看像教堂，光线通过南侧的窗户斜射进来，幽然且明澈。这个大穹顶也让我联想到巴赫和海顿的音乐。有的窗户上贴了宣传画，远看像彩绘玻璃，那一刻，我脑海里跳出普鲁斯特在《追寻逝去的时光》第一卷（周克希译本）里描写的贡布雷教堂的彩绘玻璃。遗憾的是，厂房大厅里用于挂画的白色板墙，密集累赘，给如此美好的空间打了折扣。可以想像，若没有这些碍眼的东西，大穹顶会显得更加庄严，整个空间也会更加静谧神圣，现在则成了游人乱穿的大市场（尤其周末）。既然这里成了美术馆，就要顾及建筑本身，不要让布展设施影响到建筑空间之美。巴黎奥赛美术馆由一座老车站改建，建筑与展品非常和谐，相得益彰，值得我们借鉴。

园区里有不少雕塑，颇具艺术价值，譬如一进大门即可见到的鞠躬胖女（让我想到常玉的画）、烟囱附近的倒立娃、一号美术馆南面的几个人物雕塑，都给我深刻印象。还有水塔东北方的一个圆形跷跷板，围着一棵树，孩子们在此游戏，园子顿时有了嬉闹的生气。

园区东部几个厂房里，设有合肥家电故事馆及一些进驻的老字号商铺。我们在一间老照相馆里，和一位姓钱的员工闲聊，谁知这位“员工”是一位狱警，周末来给家人代班看店。提到狱警，我就想到高仓健最后一部电影《致亲爱的你》。钱警员说，现在只是第一期开发，最东侧暂时还废弃着，他说那一片是以前监狱“关小号”的地方。透过大铁门看进去，里面荒草丛生，残留矮房几间。园区大门西侧一幢圆形红砖建筑，非常抢眼，他告诉我们，那个以前是粮仓。

我们应该记住并感谢一个人：张卫。他是合肥监狱党委书记、政委，是合肥监狱在这块老地方的最后一位负责人。恰巧，他也是一位艺术家（画家和服装设计师）。是他首次提出把老监狱建筑保护并合理改造的建议。多少好东西毁于一旦，所幸合肥监狱遇到一个“对的人”，它活该浴火重生，有了一个美好的结局——更是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