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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处有人家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日报 2020-06-12 15:07:48 责编: 徐文娟

山道十八弯,开车师傅的速度一点不慢。宛如行进在巨幅的青绿山水画中,车上几人,前仰后抑,不时惊呼——看啊,映山红;瞧,那一片山林多绿呀。

春夏之交,山里怎能不美。

翻过几个山怀。巧玲指着对面山顶下一排半掩于山林的房屋:看,那就是我家。

一路听巧玲讲她幼时的故事。读小学时,父亲外出打工,母亲采茶忙,十来岁的她就驮着妹妹一起上学,书包里除了书本还装着奶粉。下课了,别的孩子欢天喜地玩,巧玲要给妹妹喂奶粉。一次,妹妹在家哭闹着要吃方便面,读五年级的巧玲,提一把砍刀,爬到屋后山上砍下一棵毛竹,一路拖到收购点,卖了三块钱。给妹妹买一包面后还余下两元。“那可是我第一次挣钱呢,好长时间我都很有成就感。记忆中那毛竹好大啊,我砍了好久,又拖了好长的山道,后来好几天胳膊都抬不起来。可我妈总说那毛竹子也没多大,可能是我人小的缘故吧。”坐在车后的巧玲一路上笑语盈盈,我心里却涌起一丝心酸。不知谁轻叹一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学校离家远吗?”

“不太远,也就二三里吧。”

“现在学校还在吗?”我又问。

“有呀,学校只一个学生,还有一个校长,那校长还是我小学老师。那孩子残疾,腿脚不便,校长常骑车去接他到校上课。雨雪天冷,还带回家来教。现在那孩子读五年级了,成绩还不错。等他上中学,学校才会撤吧。”

去年就听说霍山有所只有一个学生的学校,“六一”期间,驻村的几个作家还准备前去采访。没想到就是巧玲的学校。同车朋友急切地想见一见这个校长。巧玲说,校长家就在路边,一会就到了。车经过时,见大门紧闭。“校长肯定去茶园了,我们下山时再来,可以见到的。”巧玲说。

巧玲家地处海拔七百多米的余家畈村山顶的余家老屋组。自然村里零散住着三四户人家。下车,见她家门前平台开阔,一株紫玉兰花正开,几种鲜蔬绿意盎然。山谷里泉水欢唱,屋后山林鸟鸣啾啾。我们恍如置身仙境。回望来路,一览众山小。极目处,可见一道道群山,逶迤微茫,数了数,至少六七重。

很难想象,读初中的巧玲,每周要翻越大山小岭走二十多公里山路,那途中八个多小时是怎样的艰难。可巧玲说,没感觉多累,尤其是回家的路,有三两同伴说笑打闹,一路有花香野果,还有知了、布谷鸟的欢叫,从不寂寞。如果走到天快黑,父母会打电筒出来迎接,也很有安全感呀。

山里孩子都这样吧。每周回家讨些米带去学校换饭票,再带些咸菜,吃上几天。周末再步行回家。这条盘山路,巧玲一走就是六年。

再后来,巧玲读了大学。读大学的巧玲每学期回家一次。那时还没有村村通公路,回家要转几次车。“可一踏上回乡的路,一闻到大山的气息,我就兴奋不已,整个人就活泛了、轻了,活脱脱地‘放虎归山’呢。”巧玲咯咯地笑。

经常见巧玲在朋友圈写茶农妈妈,晒妈妈做的竹笋烧肉。这个季节,巧玲晒得最多的是她家茶园和采茶心得。不时还见她发妈妈制茶的抖音,当然她还不忘配上甜美的声音和笑脸表情来帮妈妈兜售。

说到父母,巧玲言语间充满感激。乡下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是父母的坚持,才使她上了大学,让她看到了大山外的世界。

巧玲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她身材窈窕,皮肤白皙,脑后扎一束马尾,身着白线衣、黑布裤,让人联想起山乡遍野小而白的一年蓬,朝气蓬勃,朴素而清香。

巧玲父母采茶去了。在巧玲家,我们围着八仙桌,喝了一杯清香的新茶之后,便跟着巧玲去了茶园。

这几个周末,巧玲一有空就赶回家帮父母采茶。时间不等人,茶叶一天一个价。巧玲86岁的爷爷也在茶园,老人的身骨板结实着呢。他身背茶篓,一双粗糙大手不停飞舞,我们同他说话,他也难得抬一下头。

真正体验了一把摘茶的乐趣和艰辛后,巧玲陪同我们去门前的九里河游玩。

巧玲家门外就是山的世界,树的海洋。近处的山坳,有几棵百年枫香古树。见过的大树不少,可如此粗壮而挺拔的古树,我还是第一回见。树干直插半空,参天繁茂。树牌上挂有标志树龄的标志,最大的足有400年了。站在树下,听风吹过,想像着几百年前,质朴的山民生活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山吃山,宁静安逸。日子贫穷,却十分美好。

同行的一位老师是植物达人。一路上他教我们认识各种花草。没想到巧玲也识得很多:茅针草,苦荬菜,野芹,七叶一枝花……她叫出的花草名,大都不是学名,可那地道的乡土小名,更透着乡野的芬芳。

巧玲最终回到了她热爱的这片山乡。如今,她在乡政府任职。虽然拿着微薄的工资,但她依旧元气满满,积极向上。记得前年9月初,中国文联主席铁凝一行来月亮湾作家村考察,巧玲全程陪同讲解。那天,我趴在二楼栏杆,见她身着红色背带裙,手提对讲机神情自若地走在采访团前列,边走边用甜润的声音为各路名家指点讲解,我心里啧叹:真是大山里飞出了金凤凰呢。

去年十一月巧玲做了新嫁娘,新郎小黄是本县人。此次,他特意自县城赶回,开车接大家上山。我逗问巧玲:“周末你回自家采茶,小黄回他家采茶么?”巧玲调皮地笑:“当然要来我家帮忙啦。”小黄附和道:“我家茶少,家里人忙得过来!”小两口会意一笑,掩饰不住的亲昵与甜蜜。

巧玲的理想,是在余家畈开一间有文字温度的茶客栈,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慕余茶舍”。“我一个农村娃能有什么呢?我只有这15年前盖的乡村‘别墅’,外加两座山头,六处茶园,还有门前那十多棵的百年古树,一个原生态峡谷景区。当然,还有数不清的野果野花野生小泥鳅……”她的语气里不无自豪。

暮归。果然遇见守着一人校的汪校长。下车与他交谈,同是教育人,话题自然丰富。

“学校远吗?”

“不远,就在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那山,那学校,也在白云深处。(王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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