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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秋琐记
来源: 安徽商报·橙周刊 2020-08-10 16:11:21 责编: 徐文娟

蝉声仍密,绿荫犹浓,但秋天已经到了。

立秋之后,还得一段时间燠热,人们把这种燠热称作秋老虎。和纸老虎一样,都是比喻。还有一个比喻,是母老虎。

蝉声虽密,但听起来,永远有点空洞。越密,仿佛越空洞。黄昏阵雨过后,到河边散步,走在大树下,蝉声一片价响,急管繁弦,但伫立静听一会儿,又不知到底奏的是什么,只见眼前满河的流水,悠悠向东而去。过段时间,头上这满树蓊郁青绿的叶子,柳叶,杨叶,银杏叶,椿树叶,就会慢慢变黄了,在风里纷纷飘落,仿佛永远也飘不完地飘落。蝉声也会慢慢稀疏,到最后,一缕,半缕,欲断还连,黄昏夕照中,明明近在耳畔,却又仿佛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某个从未到过的世界飘了过来,又飘了过来。

有人问云门文偃禅师,树凋叶落时如何?云门答,体露金风。

把自己整个地融入到世间万物之中,融入到天地自然里,即使一无所有,也便拥有了一切。即使只是一个短暂的存在,也便超越了生死。生命的存在,可以辽阔深远到不需要任何背景。

陶渊明和僧人慧远为方外之交,慧远在庐山结白莲社,邀约陶渊明,陶渊明不入,后写《形影神》之诗,以示己意。陶渊明的“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这不也正是云门文偃禅师的“体露金风”之意吗。

这个夏天一直霖雨不断,积水成河,据说为历年来所无。外地多处发生水灾,此处虽然天凉似秋,甚至中午连电扇也不用开,舒适是舒适了,但总不能让人心安理得,老是感觉欠了这个世界一点什么。很多现象,难以多说,也不想多说。随着秋天的到来,洪涝天气大概算是结束了吧。

农耕文化的古中国,季节感一向很强,春,夏,秋,冬,二十四节气回环往复,如一首歌。乐府诗里就有《子夜四时歌》。四季如歌,岁月如歌,杯盘草草的阑珊意兴里,也还是歌声不断。连雄强盖世的魏武帝也怅然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苦中以作乐,安时而处顺,入炎热之境,作清凉之想。人总得要好好活下去,总得要自振。魏晋文学的自觉时代之后,伤春悲秋简直成了我们古典诗词中的一个母题。虽说很多也成为了滥调,但这也是古典文人一种挥之不去的普遍情感。在我们整个的文化生命中,都灌注着自然的声息,以至把“天人合一”作为我们生命境界的最高追求。据说钱穆先生晚年,有一天忽然欣然大喊:“我悟了,我悟了!”家人忙奔过去询问,悟了什么?答,天人合一。家人觉得很平常。其实,这是一种类似于禅宗式的证悟,是心证,也是一种神秘的心灵体验,难以传言。

秋天,天变高了,月变亮了。晌午顶儿还是很热,阳光白亮亮的,但早晨和夜晚,却多了一丝微微的凉意。这丝凉意会越来越浓,最终变成满天的清霜。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好像某个喧闹的聚会中,有谁找个不易察觉的角落,一直安静地坐着,然后,又悄然提前离去。没有人注意到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偏远的角落里,那把寂寞的空椅子。

带有凉意的都城,金陵,临安。带有凉意的岁月,南朝,南宋,晚明。带有凉意的作家,川端康成,永井荷风,布宁,阿左林,卞之琳……而在张爱玲和白先勇的世界里,秋深了,那是无尽的苍凉。前几天,无意间看到姜白石的《跋王献之保母帖》,精绝疏秀的笔致间,似乎也有淡淡的秋意流转。他有诗句,“平生最识江湖味,听得秋声忆故乡”,真是道尽其身世漂泊之感。真正的诗人大都是怀有乡愁的人,他们注定要离开自己的家乡,不是漂泊在旅途,便是漂泊在内心。

母亲说,秋天一到,寸草结籽。小时候,在院子里玩,看到几丛青草,果然也就结了籽,那个乌釉的咸菜坛子,在厨房檐下的墙脚旁静静放着,里面还盛有夏天的雨水。再过一段时间,母亲就该用它腌制过冬的咸菜了。秋天的阳光格外收潮,母亲给我洗过的短汗衫,晾晒在竹杆上,傍晚忘了收回去,倒又落上很多露水。老枣树下那个青石臼,摸一摸,也变凉了。(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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