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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茶事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日报 2020-11-12 15:37:47 责编: 徐文娟

一个闲暇的秋日周末,几位曾经的同事邀我陪同,去家乡临涣古镇一日游,领略千年古城文化,品尝乡村名特小吃,什么马蹄烧饼、培乳肉、酱包瓜、豆腐卤……这些传统美食被伙伴们念叨起来,真是如数家珍;当然,最期待的是在镇上茶馆呆个半天,喝几壶浍河边回龙泉水浸泡过的棒棒茶。

在这个远近闻名的皖北古镇,我生活了近二十年,从懵懂记事上学,到成年外出读书,至而立之年,再到不惑之年,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我与古城小镇的茶馆是没有多少故事的。现在回想起来,伴随着成长的无忧岁月与回乡的探亲经历,记忆最深的就是在小镇的清晨或傍晚,家家炊烟升起时,摇着瘦小的身影,颠着细碎的脚步,拎一把竹壳的暖水瓶,屁颠屁颠地往返于茶馆和家舍之间。一张盖着红戳的硬纸片,就是一瓶白开水的价钱,加一小撮茶棒棒变成红茶水的愿望,也成了十分遥远的儿时梦想。尽管如此,能到镇上大集体商业兴办的茶馆打上一瓶水,这已是小镇人家难有的享受了。那丝丝缕缕年少无知时的深浅记忆,承载的就是这些关于茶和茶馆的极简故事了。

其实,在那些与贫穷相伴的日子里,围坐在被柴草煤烟熏黑的茶舍内一张八仙桌前,泡上一壶红茶梗做的棒棒茶,从日出到日落,享受着一天的清闲时光,饱受天文地理故事、古往今来野史的烟燎火烤,那是家境殷实的茶客才独有的“特权”。在我少年的记忆里,整天为生计奔波、让一堆儿女衣食无忧的老父亲,白天在大集体的铁木业社出尽体力,晚上还要在家里的小作坊内汗流浃背,完全没有一丁点空闲去独享茶馆里的悠闲时光。印象中,小镇上勤劳善良的原住民,都是行色匆匆地在集体作坊或黄土地里,忙碌奔波,为衣食而谋,为续命劳作。

走出小镇以后,关于棒棒茶的经历,更实在找不出太多的感悟。搜肠刮肚地寻觅,也仅有几点零星的影像,多半与忙碌的生活没有多少牵连;即便有点瓜葛,也往往是陪同学、同事稍事闲坐便悄悄离开,然后穿街走巷回到自己多年不住的老屋,看看年迈的父母和乡邻,嘘寒问暖地唠上几句家常。后来,也偶有去过几家知名的茶馆,大多是陪同慕名而来的同学朋友,或来考察学习的外地宾客,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坐,百无聊赖地听一段似懂非懂的民间大鼓或花鼓唱腔。最有意味的是几年前的一次公务活动,我接待京城来的中国报业协会的专家领导,那可是见多识广的几位嘉宾,他们特意提出要到临涣古镇看一看,说是也一定要品尝一下早有耳闻的棒棒茶,在春秋时代的土筑城墙上走一走。陪游的路上,我历数古城小镇的传说故事,淮海风云的红色文化,为小城扬名的历史故人,周姓袁姓等几个大户人家的前世今生,其庄园之阔、生意之大,明清和民国时期都享有盛名,口口相传地也能说上几篇江湖段子。对外地人来讲,所有这些说道都充满着传奇与惊艳,让他们感到值得一来,也乐此一游。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在我看来,也许是身在其中,耳濡目染或乡俗浸泡熏陶,抑或是岁月的侵蚀消弭,失去了那种对历史与文化的灵敏嗅觉,也或是思想的混沌浑噩,实在无法感同身受其中的美妙绝伦,更没有那种以茶为伴的茶客般,如痴如醉、物我两忘的神仙之状。想必真是雾里看花,错把淳厚古朴无华理解为愚钝贫乏落伍,看到和感受到的,是慵懒散漫的生活缩影,日落而息的生存状态。每次回家乡光顾红白喜忧,看到遗落民间的陈规陋习又在悄然兴起并日渐弥漫,心里就有几分迷茫和失落。在这种乡野文化里,隐喻的是愚昧和落后,是与时代节拍不太契合的明清章回。

思忆古镇小城的质朴况味,几年来感悟最深的倒是与茶事关联不大的一次纪行。那是在一个国庆长假的日子里,陪同一位二十多年未见的旅居日本的同学,来小城探访昔日的老师和父母故居,也想再看一看茶馆的今昔。这位同学的父母,也是我中学时代的老师,退休后回上海定居,年事已高,行动多有不便。同学兄弟二人带着父母对第二故乡的怀想与感恩,盘桓在他们从小玩耍、读书和生活的学校。其父母生活和工作的地方,而今时过境迁,再无法找回当年的房舍和街道。在校史馆里,看到父辈们教学生涯的影像图片,回忆那曾经的几排青砖黛瓦,游子心中的滋味确是我们难以理解和体会的。陪同探望了几位尚且健在的中学老师,当已是耄耋之年的师长颤颤巍巍地把兄弟二人送出家门时,看着他们手拉着手无限不舍的情景,十分感慨这忘年的师生情谊,这正是对逝去岁月的深情挽留。

对于古茶小镇的情结,在一次又一次与客居他乡的同学相聚时,被一遍又一遍地过滤和提升。细细想来,他们作为上海籍知识分子的后代,其父辈当年为支援落后地区,从繁华的大上海来到这穷乡僻壤;而今,在知天命之年,他们又以访日学者、大学教授的身份,从日本漂泊到上海,再辗转来到哺育自己成长的他乡故里,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魂牵梦萦两相思、地老天荒有人识的故乡情怀。我想,当一个人开始回首青葱往事,怀念儿时的无猜玩伴,寻找青春的朦胧记忆,那种对故乡的热爱与期冀,早已被打磨和历练得格外清澈和透明。返程的路上,兄弟两人颇多感慨:时光流逝,人生易老,如今自己也即将步入花甲之年,关于小城古镇,关于那所学校,关于那个茶馆,留下的只有渐行渐远的回忆了。

小镇兴衰更迭,茶客绵延不绝,也正是因为时代不同,茶事被赋予了不同的内涵。自明朝后期的几百年来,小镇的茶馆也因此能生生不息,热闹非凡。古往今来,茶馆的社会属性是显而易见的,张家长李家短、王家又添新丁了、赵家儿子升职了、刘家女儿出嫁了,诸如此类的消息在茶客口头传递,它就是小镇的晴雨表。后来,街头茶馆不再是单纯的休闲娱乐场所,它展示出新的时代特征,传播时事政策、宣传社会道义、调解民事纠纷,俨然成了小镇的舆论场。“南有六尺巷,礼让共和谐;北有一壶茶,一笑泯恩仇”的独特风景线,让千年古镇再负盛名。时至今日,在文旅融合的大时代,古镇茶馆又有了新的定义。一些专家学者建议,学习借鉴山东重建“抗日名镇台儿庄”的经验做法,积极探索文旅融合的可行性路径,加大对古镇的管理和保护、开发与利用,深入挖掘茶馆的文化内涵,加速推进古镇景区建设,大力弘扬传统民间文化,厚植乡土民俗文化底蕴,把饮茶文化与民俗文化、红色文化、特色饮食文化融合起来,打造古镇富有活力的特色旅游新亮点。

古城衔秋日,共谁望乡心。我心怀期待,希望家乡古镇顺应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潮流,跟上改革开放和经济腾飞的步伐,走上振兴繁荣之路,成为名副其实的历史名镇。( 张士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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