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房小爹秦顶给他的侄子秦洪海提议:今年,你们舞狮子灯。秦洪海听了很高兴。说这话时,秦顶小爹正年轻,洪海已念初中,我们更小,也只有十一二岁。于是秦洪海的四爷、也就是我的亲房四爹,借着洪海要玩狮子灯的名义,破竹子扎狮子头的框架。
四爹和小爹也只是看过舞狮子灯,没扎过。扎好大的框架,用什么来蒙?秦洪海经过点拨,决定用丝瓜筋。丝瓜筋就是丝瓜老后,被秋冬的寒风一吹,只剩下的网状纤维,对面菜地的树上就挂着两条。洪海找来竹篙,竹篙头上捆紧镰刀,竖起,割下丝瓜筋,铺在框架外面,再蒙上一层薄薄的红纸壳,画上狮子铜铃大的眼睛。然后在狮子头朝上的框子上扎好麻索,作为鬃毛,鬃毛上系两个小铃铛,舞起来发出声响,显得威武。狮子的身子,是用一条剪开的麻袋代替的,与狮子头连接。找来一根光滑的短棍,在朝外的一头上扎好麻索,再扎在麻袋末端揪起的部位,作为狮子的尾巴。舞狮子灯的两个球,也是把两团纸分别扎在两根光溜的短棍子上,再用布包裹好纸团。
舞灯的人选,理所当然地由我来舞狮子头,因为我是发小的头儿。尾是由我的爷爷秦云苗来舞。至于向球和敲锣打鼓的是谁,我已记不清了。锣鼓都是借来的,是秦洪海出面从邻队借的,他有面子,他的父亲是当时某公社的书记。扎好狮子后两个星期,到了寒假期间,我们开始排练。跟扎狮子灯一样,也是一边回想着狮子灯的舞法,一边模仿并纠正动作。几次排练下来,敲锣打鼓的两个发小知道了敲打的急促与缓慢,我也知道了如何踩点。当声音急促时,狮子进入最精彩的抢球环节,我就得跟着球忽高忽低,把狮子鬃毛舞得急剧地颤动,狮子头上的两个小铜铃配合着发出紧张悦耳的响声。
狮子抢球不是一次成功的,要三次,这样才增加刺激的场面。三次后,两个球并排摆放在地面,我在里面一手持狮子头框架,一手从狮子的嘴巴里伸出拿球。拿到球后,锣鼓点缓和下来,狮子随之昂首绕场一圈,再放下球。向球的人立马拿起地上的球,舞动着引导狮子退场。自始至终,舞尾的人要配合得当,让狮子的尾巴灵活地摆动。
很快,旧岁翻篇,到了新年的正月初十上午,亲戚间的走动已基本结束,秦洪海号召我们出灯。按规矩,狮子应兜水上,也就是从东向西的方向舞起,但大人们都说我们姓秦,我们秦氏家族又居住在生产队的西边,得改为从西边舞起,挨家挨户地舞。没想到,舞时倒是非常热闹,旁边围满了大人和小孩,说着笑着,露出惊喜的神情。家家也按正式礼仪,放鞭接送,有的还拿整条的糕给我们这帮舞狮灯的孩子们。我们越舞越起劲,穿过中间的生产队晒场,很快就舞到了同一生产队的叶湾。当舞到了生产队长家时,围观的人增多,鞭也响得热烈些。队长的侄子喜欢放鞭炮,时不时把单个的鞭引燃,往狮子身上和我们的脚边丢,我们得忍受。可是丢着丢着,他竟把点燃的鞭硬塞进狮身里面去炸。舞狮尾的秦云苗忍受不了,脾气上来,当即掀开麻袋钻了出来,我们小时候的舞狮灯就这样黯淡结束。
要知道,按农村的说法,在人家里掀开麻袋的意义已不单单掀开麻袋了,而是狮子卸皮,意味着这家有人今年有一劫,是大忌。后来,听大人们说,那年生产队长真的生了一场病,不过我没有亲眼见到。
一晃就过去了四十多年,我们这帮当年舞狮的孩子已是奔六十的人了,当年的大人们也都已八十有余,我的父亲已去世,生产队长随子女去外地颐养天年,生产队也改叫村民小组。由于村庄大多年轻人在外地工作定居,很多人春节时不再返乡,很难再见到当年的热闹场面。真是往事如烟哟!(安庆 秦体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