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安徽新闻网 > 文化
【橙周刊·策划】吃个春天
来源: 安徽新闻网-安徽商报 2021-03-23 13:45:00 责编: 徐文娟


谁家野菜饭炊香 

每年春天,菜市里各样野菜,总予人燕子新来之感。

有一天早晨,去菜市,摊位上忽然堆了马兰头,乍见那一根根紫茵茵的嫩杆,一颗心为之悸动。捻起一棵,放拇指食指间,轻轻掐断,凑近,深深闻嗅,菊香袅袅。每一年皆类似,如遇故旧。那种殊异的菊香,大约可刺激人体分泌多巴胺,不然,人何以一闻见这淡淡浅浅的药香气,情绪便无端地昂扬起来了呢?

回家,拖过矮凳,背靠暖气片,耐起性子,一棵一棵捯饬,掐老根,择枯杆。马兰头多生于湿地田埂,杂糅诸多枯草,抖一抖,掐一掐,如此这么,可拣择一两小时。做这些琐琐屑屑事,仿佛鸟飞在天上,花开在树上,一颗心自顾自地,仿佛沉于深潭,也如涅槃。

若时间宽裕,不嫌工序复杂,则选择凉拌。洗净,沸水断生,凉开水过一遍,一把一把团进手心,攥紧,挤出汁水,切碎,加入香干丁,佐以醋、盐、芝麻油拌之。香干不要多,三两块足矣,以免喧宾夺主。我一般选马鞍山采石干,嚼之,暄而韧,劲足。两者配搭,于口感上刚柔并济。野菜颇柴,芝麻油要阔绰,洇透,吃起来才润。

若时间仓促,拍几瓣老蒜,素油爆炒,食之,照旧有淡淡菊香。

实则,马兰头还有另一样吃法。焯水晒干,与猪前胛红烧,香气更加丰腴。遗恨这一年年春上,并非烟雨江南的粗犷之地合肥,连连阴雨。乍放晴一日,便又阴云密布了。没有连续三四晴日,焯水后的马兰头是不尽兴晒不干的。红烧干马兰头这一味,一直缺失着。

今早,去菜市,于各摊位间逡巡,准备再换一样野味——未曾想,草头上市了!叶上露水未晞,似乎朝它们轻轻吹一口气,便纷纷颤动起来的粉嫩嫩。仔细查看,未起一粒花苞。

草头可食期短极,大约两周。若气温骤升,不及两周,它们便结起毛茸茸的花苞来,柴得咬不动了。

苜蓿属的草头平凡普适,不比菊科马兰头,初一上手,便香气四溢。草头除了一派绿茵茵,唯余一股菜气,憨憨的,傻傻的菜气。

草头性寒,若爆炒,佐以蒜蓉为佳。素油下锅,大火炝,秒速盛起,在碟子里幽碧发亮。草头擅纠缠,挑一筷子,它们蚂蚱一般彼此缠绕起来,一根连一根,抖也抖不掉,就这样一股脑入嘴,略嚼几下,一股鲜妍氤氲开来。没有哪一款野菜有草头这么鲜口炽烈。马兰头的鲜,堪比鱼肉。我独一人,可吃掉一碟。

半盏白米饭,一碟青草头,同样可以吃出日月晨夕鸟飞虫鸣的恬淡。

草头是江南人的叫法,开黄花。与葡萄一起,是张骞从西域带回的。黄花苜蓿还有一个亲姊妹——紫花苜蓿。后者,普遍栖身于吾乡稻田中。暮秋,撒籽于收割后的稻田。初冬,叶芽萌出。历寒冬,翌年春三月葳蕤蓬勃,尔后花开,唤名:红花草。红花草为猪、牛最爱的零食。然而,当春分前夕,这一片片魔毯一样的红花草,必被犁铧翻入泥土,沤作有机肥。童年的我,每每站在田埂,怅望大人扶犁呵牛,将热烈妍然的红花草翻入黝黑的水田深处,不免暗自惋惜,好比一个人的韶华即逝。

黄花苜蓿不仅长于江南,北方同样遍地。北方人的吃法比我们多样:下面,做汤,拌面粉上笼屉蒸,还可做包子馅、饺子馅……听说陕西关中有一名谚:关中妇女有三爱,丈夫、棉花、苜蓿菜。关中女子的性子里,沉淀着汹涌的泼辣与粗放,秦腔一样劈面砸下——生命中确乎没有哪一样不好意思出口的,活得敞亮。

最近,午餐时间,央视财经频道播一档美食节目——《味道中原》,凡人视角,平常吃食,欲罢不能。

前天有一道木槿花饼。讲的是河南某县一女子自山脚嫁进山里,旺季做农家乐,淡季外出打工。两孩,一个读研,一个读高中。丈夫两年前病故。每到初夏,这女子就摘些白色木槿花,和上小麦面,摊花饼给儿子吃。她是个特别有情趣的人——摘下的花不用自来水清洗,偏要去山中找一泉口漂洗,说是泉水有灵性。

她无比热爱生活,平常在家,也把自己收拾得利落得体,黑色百褶裙配小碎花短袖衫。她说,人在世上走一遭,就是要坚强。给她的最后一个镜头,深刻而孤独:她坐在家门前一株古老黄楝的树荫下,一朵一朵串木槿花。此花,晒干可炖肉。(钱红丽)


    相关新闻
《觉醒年代》中的乡先贤